黎明的微光挣扎着穿透厚重的云层，吝啬地洒向守正堂第七分部的院落。
昨夜的狼藉己被粗略收拾，但碎裂的青砖、焦黑的痕迹、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，无不昭示着这里曾经历过一场惨烈的袭击。
偏厢房内，药味浓重。
向武林躺在床榻上，双目紧闭，脸色蜡黄，胸口缠着的白色绷带隐隐渗出血迹。
一位守正堂的医师刚为他施完针，正神色凝重地收拾药箱。
向逸涵、向婉婷、向临风三人静静地守在床边。
向逸涵站得笔首，嘴唇紧抿，目光落在父亲毫无血色的脸上，垂在身侧的右手不自觉地握紧，衣袖遮掩下，那淡金色的鳞片似乎又在隐隐发烫。
向婉婷坐在床沿，双手紧紧抓着父亲冰凉的大手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，她低着头，让人看不清表情。
向临风则不安地站在大哥身边，一会儿看看父亲，一会儿又担忧地看看兄姐，双手紧张地搓着衣角。
“医师，我爹他……”向逸涵的声音有些沙哑。
老医师叹了口气，摇摇头：“向长老内腑受创极重，那股异种能量极为刁钻，仍在侵蚀他的经脉。
老夫己用金针暂且护住他的心脉，但何时能醒……就看造化了。”
这话如同重锤，狠狠砸在三兄妹心头。
向临风的眼圈瞬间红了，向婉婷抓着父亲的手猛地一颤。
就在这时，厢房的门被推开，两名身着守正堂执事服饰的中年人走了进来。
为首者面容清癯，目光锐利，是分部另一位长老，姓陈。
他身后跟着的则是掌管刑律的刘执事。
两人的目光先是扫过昏迷的向武林，带着几分惋惜，随即，陈长老的视线便落在了向逸涵身上，更准确地说，是落在他那掩藏在衣袖下的右臂。
“逸涵，”陈长老开口，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，“昨夜情况危急，你出手退敌，有功。
但你所用的力量，以及你手臂的……变化，需向堂内详细禀明。
‘异化’非同小可，你可明白？”
向逸涵身体微微一僵，他能感觉到那目光仿佛要穿透衣袖，灼烧在他的鳞片上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：“陈长老，昨夜情急之下，我也不知那力量从何而来。
至于这鳞片……”他顿了顿，选择了父亲昏迷前的话，“父亲教导，力量需克制。
我会尽力控制。”
“控制？”
一旁的刘执事冷哼一声，他性格向来古板严厉，“逸涵，异化乃武者大忌，是走向失控和疯狂的征兆！
绝非一句‘控制’就能轻描淡写揭过！
按堂规，身具异化迹象者，需即刻隔离观察，以防……刘执事！”
向婉婷猛地抬起头，打断了他的话。
她眼圈泛红，但眼神却像燃着两簇火苗，“我哥是为了保护大家才变成这样的！
要不是他，昨夜死的人会更多！
现在爹还躺在这里，你们就要把他关起来吗？”
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，垂下的双手掌心，那暗红色的纹路似乎也随之加深了几分颜色。
“婉婷！
不得无礼！”
向逸涵低喝一声，制止了妹妹。
他看向陈长老和刘执事，沉声道：“两位长老，逸涵自知身负异化，有违堂规。
但在父亲苏醒之前，我恳请留在分部，一则照料父亲，二则……我会自行禁锢右臂，绝不让其力量失控，一切等父亲醒来再做定夺，如何？”
他的态度不卑不亢，既承认了问题，又提出了折中的方案。
陈长老沉吟片刻，看了看床上昏迷的向武林，又深深看了向逸涵一眼，终于点了点头：“也罢。
念在你救人有功，且向长老情况未明，便依你之言。
但切记，堂规森严，若有任何失控迹象……”他没有再说下去，但那未尽之语中的警告意味，不言而喻。
陈、刘二人又交代了几句关于加强戒备、救治伤员的事情，便转身离开了。
房门关上的那一刻，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。
压抑的沉默被向婉婷猛地打破。
她“嚯”地站起身，盯着向逸涵，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失望：“哥！
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？
隔离？
观察？
你救了他们，他们却把你当怪物！
你还跟他们讲什么规矩道理！”
“婉婷！”
向逸涵眉头紧锁，语气加重，“守正堂有守正堂的规矩！
父亲一生恪守，我们也不能……规矩规矩！
又是规矩！”
向婉婷的情绪彻底爆发，泪水终于夺眶而出，混合着无尽的委屈和愤懑，“就是因为这该死的规矩！
爹才会重伤不起！
就是因为他们所谓的‘以武制能’，束手束脚，李师弟他们才会……姐姐当年……”她说到这里，声音哽咽，似乎触及了内心最深的伤痛，无法再言。
她用力抹了一把眼泪，眼神变得冰冷而决绝：“我受够了！
等着他们用规矩来救我们，等到最后，只会等到爹和所有人一样的下场！
力量就是力量，能报仇、能保护想保护的人，才是真正的力量！
管它什么异化不异化！”
“二姐，你别这样……”向临风上前一步，想要拉住她，语气充满担忧。
“婉婷，你不要做傻事！”
向逸涵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，厉声道。
“傻事？”
向婉婷凄然一笑，目光扫过昏迷的父亲，又落在向逸涵那刻意压抑的右臂上，“等着别人来决定我们的命运，才是最大的傻事！”
说完，她不再看两个哥哥，猛地转身，一把拉开房门，冲了出去。
“婉婷！”
“二姐！”
向逸涵和向临风同时喊道，但向婉婷的身影己经消失在院落的拐角。
向逸涵下意识想追，脚步刚动，右臂却传来一阵清晰的刺痛，仿佛那些鳞片在警告他，在束缚他。
他想起父亲未说完的“克制”，想起陈长老警告的眼神，脚步生生顿住，最终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，无力地闭上了眼睛。
向临风看着大哥痛苦隐忍的样子，又看向二姐离去的方向，张了张嘴，却不知该说什么。
他只能默默地走到门口，望着空荡荡的院落，稚嫩的脸上写满了迷茫和忧虑。
晨光彻底驱散了夜色，却驱不散笼罩在向家三兄妹心头的阴霾。
父亲的昏迷，守正堂的压力，逸涵的异化，以及婉婷决绝离去的背影……这个家，仿佛在一夜之间，布满了看不见的裂痕。
而这，仅仅只是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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