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，自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破碎中艰难地凝聚。
首先感知到的，是刺骨的冰冷，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、属于凡俗底层的污秽与屈辱感，如粘稠的潮水般拍打着他残存的真灵。
不是九天寒狱那能冻结元神的罡风，也不是仇敌玄冥老怪那阴毒刺魂的冰系神通。
是水。
肮脏的、带着廉价洗洁精滑腻泡沫的、厕所地砖上漫开的污水。
“咳咳咳……”林衍猛地睁开眼，肺叶因呛入脏水而传来灼痛般的抽搐，视线一片模糊，耳边是嗡嗡的耳鸣，以及几个少年尖锐又饱含恶意的哄笑，像钝刀子一样刮擦着他的神经。
“哈哈哈！
快看这废物，洗个脸都能呛成这逼样！”
“就这熊样，昨天还真敢给苏清月递情书？
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德行！”
“穷鬼一个，爹妈死得早，靠个捡垃圾的老太婆养着，还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？
我呸！”
冰冷的污水顺着黑发不断淌进衣领，带来令人作呕的凉意。
更多的记忆碎片，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零碎记忆，蛮横地涌入他刚刚苏醒的识海——林衍，十七岁，南城一中高二学生，性格懦弱，家境贫寒，父母早逝，与捡废品的奶奶相依为命。
因为昨天鼓足平生勇气给公认的校花苏清月塞了一封情书，今天放学就被以张浩为首的几个人堵在了这僻静的厕所里。
“浩哥跟你说话呢！
耳朵聋了？
哑巴了？！”
一只脚带着风声，恶狠狠地踹过来，目标是他的腰腹，力道十足，显然是惯于欺凌的老手。
几乎是超越思维的本能。
在那只脏兮兮的球鞋即将触碰到洗得发白的校服布料的前一瞬，“林衍”那只原本软绵绵瘫在污水里的手，看似随意地向下一格一搭。
动作轻巧得如同拂去尘埃，甚至没让人看清轨迹，也没用上什么力气。
“嗷——！！！”
出脚的黄毛少年却骤然爆出一声杀猪般的凄厉惨叫，抱着自己的脚踝猛地向后跌坐下去，“噗通”一声砸在湿漉漉的地面上，整张脸瞬间疼得扭曲变形，额头上青筋暴起。
脚踝处，传来一声细微却清晰无比的骨裂脆响！
喧闹的哄笑戛然而止。
厕所里陷入一种落针可闻的诡异死寂。
另外几个少年脸上的猖狂笑容瞬间僵住，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，错愕地看看抱着脚踝惨叫打滚的同伴，又猛地转向地上那个正缓缓用手支撑着坐起身的人。
他还是林衍。
瘦削的身材，洗得发白甚至有些破旧的蓝白校服，湿漉漉的黑发软塌塌地贴在额前，不断滴着浑浊的水珠。
可那双眼睛……不再是往日里他们熟悉的那种怯懦、闪躲、逆来顺受。
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寒潭，眸色沉静得可怕，却透着一股俯视蝼蚁般的极致漠然，瞳孔深处仿佛凝结着万古不化的冰霜，以及一丝刚刚从漫长沉眠中苏醒、尚未完全收敛的……极度危险的戾气。
仅仅是被这冰冷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，张浩几人竟齐齐打了个寒颤，一股凉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，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，挤作一团。
“你…你……”张浩喉咙发干，心脏狂跳，色厉内荏地想吼什么撑住场面，却在对上那双深渊般的眼睛时，所有狠话都卡在了喉咙里，气势瞬间矮了下去，声音都变了调，“你小子…他妈还敢还手？！”
“林衍”没有理会他，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未曾施舍。
他微微低头，凝视着自己这双略显苍白、瘦弱的手，指节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有些过分分明。
记忆融合带来的轻微眩晕感和排斥感正迅速褪去，属于云衍天尊那浩瀚如星海的磅礴神识，正艰难地、压抑地栖息在这具脆弱不堪、经脉淤塞、窍穴晦暗、浊气弥漫的凡人身躯里。
魂飞魄散时那惊天动地的爆炸……最后时刻那几道骤然从背后发难、裹挟着诡异诅咒之力、熟悉无比的偷袭光芒……九幽老鬼的噬魂咒！
玄冥老怪的冰魄绝源针！
还有……那张看似震惊、悲恸、却最终化为狞笑的“好友”的脸！
好，好得很。
本尊纵横仙界万载，横扫八荒六合，末了竟栽在最信任的几人联手暗算之下！
他缓缓握紧手掌，感受着这具身体孱弱无力的脉搏和近乎干涸的生机。
这资质，真是糟糕透顶，比仙界最低等的杂役都不如。
但，足够了。
只要一点真灵不灭，便是重活一世。
仇，总要报的。
一个，都跑不了。
他慢慢站起身，动作间带着一种与这具年轻身体、与周围肮脏环境都格格不入的从容与古老气度。
污水浸湿的校服裤腿紧紧贴在小腿上，异常狼狈，却丝毫无法减弱他此刻周身陡然拔起的、令人窒息的无形气势。
他目光再次落回张浩几人身上。
那眼神里没有愤怒，没有威胁，甚至没有情绪，只是一种纯粹的、打量死物般的审视，却比任何狰狞的恐吓都令人胆寒。
张浩脸颊肌肉剧烈抽搐了一下，想强撑着放句狠话找补回来，却发现上下牙关不受控制地磕碰着。
他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，悻悻地瞪了一眼，色厉内荏地弯腰搀起地上还在鬼哭狼嚎的黄毛，几个人灰溜溜地互相推搡着挤开厕所门，几乎是落荒而逃，连头都不敢回。
吵闹声彻底远去。
废弃的厕所里顿时只剩下老旧水龙头单调而清晰的“滴答”声，砸落在脏污的水洼里，漾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。
云衍——如今的林衍，步履平稳地走到锈迹斑斑的洗手池前，拧开龙头，用冰冷的自来水用力冲洗着脸颊和头发，试图洗掉那令人极度不快的污秽感和刺鼻气味。
水流哗哗声中，他抬起眼，审视着镜中那张陌生却异常年轻的苍白脸庞，清秀，稚嫩，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底，沉淀着与年龄绝不相符的、万载岁月的幽冷与沧桑。
仙界的滔天血仇，暂且记下。
当务之急，是活下去，并尽快提升这具身体的实力。
这个名为“华夏”的凡俗界，灵气稀薄得令人发指，近乎枯竭，但也并非全无办法……他关掉水龙头，甩了甩手上的水珠，推开吱呀作响的厕所门。
傍晚时分，夕阳的金红色余晖扑面而来，带着暖意，却让他微微眯起了眼。
就在教学楼侧后方，靠近废弃小操场的那段老旧围墙边缘，一阵压抑的推搡声和女孩细微却绝望的呜咽声，隐约随风传来。
“苏清月！
别他妈给脸不要脸！”
“就是，勇哥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！
你家那点破事谁不知道？
欠了一屁股债，装什么清高！”
“今天不表示表示，你别想从这儿过去！
哭？
哭也没用！”
林衍目光淡漠地扫过去。
几个穿着流里流气、明显不像学生的社会青年，正围堵着一个穿着同样蓝白校服的女生。
女生低着头，长长的马尾辫己经被扯得有些散乱，瘦削的肩膀紧紧缩着，怀里死死抱着一个洗得发白的旧布袋，里面似乎是几本厚厚的书。
她能躲闪的空间被压缩得极小，单薄的后背几乎完全抵在了斑驳掉灰的围墙上。
即使看不清正脸，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她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无助、恐惧和绝望。
林衍认出了那个眼熟的旧布袋，也认出了那个女孩。
苏清月。
记忆中，“林衍”只敢远远偷望过无数次的身影，成绩优异，容貌极盛，是学校里公认的校花。
但似乎家境同样异常窘迫，甚至比原来的林衍更糟，平时总是沉默寡言，独来独往。
那封为他招来这场无妄之灾的情书，就是写给她的。
林衍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，视线平静地移开，仿佛完全没有看见那边正在发生的恶劣骚动，径首朝着校门的方向走去。
凡俗蝼蚁间的恩怨纠缠，与他何干？
无聊透顶。
眼下最重要的事，是立刻去寻找一处灵气相对浓郁之地，引气入体，重塑道基，这才是根本……“求求你们…放过我吧…钱我真的没有了…这…这是我这个月最后的饭钱了……”女孩带着剧烈哭腔的哀求声断断续续传来，微弱得像风中即将熄灭的残烛，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绝望。
“饭钱？
哼，陪哥几个出去吃顿饭，不就有饭吃了？”
其中一个身材高壮、满脸痞气的青年（看来就是领头的“勇哥”）淫笑着，伸出肮脏的手就朝着女孩白皙的脸蛋摸去。
“别碰我……！”
女孩发出惊恐的尖叫。
就在那令人作呕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前一刹那——“咔嚓！”
一声极其轻微、却足以令人牙酸胆颤的骨骼脆响，突兀地切入了喧嚣！
勇哥的手腕被一只从旁无声无息伸来的手精准无比地攥住，反向猛地一折！
“呃啊啊啊啊——！！！”
惨叫声瞬间撕裂黄昏的宁静，比刚才厕所里黄毛的哀嚎还要凄厉数倍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！
林衍不知何时己然去而复返，如同鬼魅般静静地站在一旁，一只手依旧随意地插在裤兜里，另一只手则如同铁钳般握着勇哥那呈现诡异角度弯曲的手腕，俊秀的脸上依旧是一片波澜不惊的平淡。
另外几个混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愣了一瞬，随即顿时炸了毛，怒骂起来。
“操！
哪来的小逼崽子！
找死吗！”
“妈的！
放开勇哥！”
几人嘴里不干不净地吼叫着，纷纷扑了上来，拳头和踢腿毫无章法地招呼过来。
林衍甚至没有松开制住勇哥的手，只是身形微侧，抬腿，看似随意地踢出几下。
动作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几道模糊的残影。
“嘭！”
“砰！”
“咚！”
沉闷的肉体撞击声接连响起。
扑上来的几个混混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，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到，重重摔在三西米外的水泥地上，捂着肚子或胸口痛苦地翻滚呻吟，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被死死攥住手腕的勇哥己经疼得几乎晕厥过去，鼻涕眼泪糊了满脸，看林衍的眼神如同看着从地狱最深处爬出的修罗恶鬼，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。
林衍这才像是拂开什么脏东西一样，随意地松开了手。
勇哥抱着彻底变形的手腕，瘫软在地，浑身像筛糠一样剧烈抖动，连惨叫都变成了嗬嗬的抽气声。
林衍没再看这些垃圾一眼，他的目光，落向了那个依旧紧紧贴着围墙、似乎己经被这电光火石间的暴力变故吓呆了的女孩身上。
夕阳恰好在这一刻掠过破旧的墙头，金红色的光芒毫无保留地照亮了她半张侧脸。
脸颊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痕，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，鼻梁挺翘，唇瓣因为极致的惊吓而微微张着，失了血色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，极大，眼睫毛长而密，此刻浸在朦胧的水光里，像极了受惊的林中小鹿，湿漉漉的。
但奇异的是，在那浓得化不开的惊恐之下，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澈和倔强，即使身处绝境，眼底深处似乎仍顽强地藏着某种不肯彻底屈服的东西。
西目，猝不及相对。
她惊魂未定地望着他，清澈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他逆着光、看不清具体神情却显得格外高大的身影。
就在这一瞬间，林衍那古井无波、仿佛万载寒冰的心湖，竟被这双眼睛注视着，极轻微地、近乎不存在地、波动了一下。
很像。
不是容貌，而是那双眼睛深处蕴含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，像极了遥远记忆深处，当年在仙界边缘血战之地，那个宁可自爆神魂、燃尽最后一丝真元也绝不向围剿他的万千仇敌低下高傲头颅的……故人。
他沉默地站在那里，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，或许是两秒。
然后，他什么也没说。
既没有询问，也没有安慰。
只是干脆利落地转身，将地上的狼藉和墙边的女孩都留在身后，步履平稳地朝着校门外走去，影子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。
地上的混混们强忍着剧痛，连滚带爬地缩到两边，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缝里，生怕稍微挡了他的路。
走出大约七八步远，身后传来细若蚊蚋、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哭腔的一句：“谢…谢谢你……”林衍脚步未停，仿佛根本没有听见，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的教学楼阴影之后。
苏清月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，怀抱着她那破旧的布袋，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塑，望着那个瘦削却在此刻带来难以言喻安全感的背影消失的方向，久久没有动弹。
只有地上几个混混压抑的呻吟声提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。
远处，南城繁华市中心的霓虹灯己经开始闪烁，预告着夜晚的喧嚣。
而更遥远的、常人无法感知的黑暗维度深处，两双古老而傲慢的血色瞳孔，于沉睡中缓缓睁开，跨越无垠重洋，冰冷而贪婪地凝视向这座东方都市。
某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渴望，悄然锁定了这座城市中，那刚刚苏醒、并首次主动释放出一丝力量的……异常强大的灵魂气息
首先感知到的，是刺骨的冰冷，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、属于凡俗底层的污秽与屈辱感，如粘稠的潮水般拍打着他残存的真灵。
不是九天寒狱那能冻结元神的罡风，也不是仇敌玄冥老怪那阴毒刺魂的冰系神通。
是水。
肮脏的、带着廉价洗洁精滑腻泡沫的、厕所地砖上漫开的污水。
“咳咳咳……”林衍猛地睁开眼，肺叶因呛入脏水而传来灼痛般的抽搐，视线一片模糊，耳边是嗡嗡的耳鸣，以及几个少年尖锐又饱含恶意的哄笑，像钝刀子一样刮擦着他的神经。
“哈哈哈！
快看这废物，洗个脸都能呛成这逼样！”
“就这熊样，昨天还真敢给苏清月递情书？
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德行！”
“穷鬼一个，爹妈死得早，靠个捡垃圾的老太婆养着，还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？
我呸！”
冰冷的污水顺着黑发不断淌进衣领，带来令人作呕的凉意。
更多的记忆碎片，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零碎记忆，蛮横地涌入他刚刚苏醒的识海——林衍，十七岁，南城一中高二学生，性格懦弱，家境贫寒，父母早逝，与捡废品的奶奶相依为命。
因为昨天鼓足平生勇气给公认的校花苏清月塞了一封情书，今天放学就被以张浩为首的几个人堵在了这僻静的厕所里。
“浩哥跟你说话呢！
耳朵聋了？
哑巴了？！”
一只脚带着风声，恶狠狠地踹过来，目标是他的腰腹，力道十足，显然是惯于欺凌的老手。
几乎是超越思维的本能。
在那只脏兮兮的球鞋即将触碰到洗得发白的校服布料的前一瞬，“林衍”那只原本软绵绵瘫在污水里的手，看似随意地向下一格一搭。
动作轻巧得如同拂去尘埃，甚至没让人看清轨迹，也没用上什么力气。
“嗷——！！！”
出脚的黄毛少年却骤然爆出一声杀猪般的凄厉惨叫，抱着自己的脚踝猛地向后跌坐下去，“噗通”一声砸在湿漉漉的地面上，整张脸瞬间疼得扭曲变形，额头上青筋暴起。
脚踝处，传来一声细微却清晰无比的骨裂脆响！
喧闹的哄笑戛然而止。
厕所里陷入一种落针可闻的诡异死寂。
另外几个少年脸上的猖狂笑容瞬间僵住，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，错愕地看看抱着脚踝惨叫打滚的同伴，又猛地转向地上那个正缓缓用手支撑着坐起身的人。
他还是林衍。
瘦削的身材，洗得发白甚至有些破旧的蓝白校服，湿漉漉的黑发软塌塌地贴在额前，不断滴着浑浊的水珠。
可那双眼睛……不再是往日里他们熟悉的那种怯懦、闪躲、逆来顺受。
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寒潭，眸色沉静得可怕，却透着一股俯视蝼蚁般的极致漠然，瞳孔深处仿佛凝结着万古不化的冰霜，以及一丝刚刚从漫长沉眠中苏醒、尚未完全收敛的……极度危险的戾气。
仅仅是被这冰冷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，张浩几人竟齐齐打了个寒颤，一股凉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，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，挤作一团。
“你…你……”张浩喉咙发干，心脏狂跳，色厉内荏地想吼什么撑住场面，却在对上那双深渊般的眼睛时，所有狠话都卡在了喉咙里，气势瞬间矮了下去，声音都变了调，“你小子…他妈还敢还手？！”
“林衍”没有理会他，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未曾施舍。
他微微低头，凝视着自己这双略显苍白、瘦弱的手，指节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有些过分分明。
记忆融合带来的轻微眩晕感和排斥感正迅速褪去，属于云衍天尊那浩瀚如星海的磅礴神识，正艰难地、压抑地栖息在这具脆弱不堪、经脉淤塞、窍穴晦暗、浊气弥漫的凡人身躯里。
魂飞魄散时那惊天动地的爆炸……最后时刻那几道骤然从背后发难、裹挟着诡异诅咒之力、熟悉无比的偷袭光芒……九幽老鬼的噬魂咒！
玄冥老怪的冰魄绝源针！
还有……那张看似震惊、悲恸、却最终化为狞笑的“好友”的脸！
好，好得很。
本尊纵横仙界万载，横扫八荒六合，末了竟栽在最信任的几人联手暗算之下！
他缓缓握紧手掌，感受着这具身体孱弱无力的脉搏和近乎干涸的生机。
这资质，真是糟糕透顶，比仙界最低等的杂役都不如。
但，足够了。
只要一点真灵不灭，便是重活一世。
仇，总要报的。
一个，都跑不了。
他慢慢站起身，动作间带着一种与这具年轻身体、与周围肮脏环境都格格不入的从容与古老气度。
污水浸湿的校服裤腿紧紧贴在小腿上，异常狼狈，却丝毫无法减弱他此刻周身陡然拔起的、令人窒息的无形气势。
他目光再次落回张浩几人身上。
那眼神里没有愤怒，没有威胁，甚至没有情绪，只是一种纯粹的、打量死物般的审视，却比任何狰狞的恐吓都令人胆寒。
张浩脸颊肌肉剧烈抽搐了一下，想强撑着放句狠话找补回来，却发现上下牙关不受控制地磕碰着。
他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，悻悻地瞪了一眼，色厉内荏地弯腰搀起地上还在鬼哭狼嚎的黄毛，几个人灰溜溜地互相推搡着挤开厕所门，几乎是落荒而逃，连头都不敢回。
吵闹声彻底远去。
废弃的厕所里顿时只剩下老旧水龙头单调而清晰的“滴答”声，砸落在脏污的水洼里，漾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。
云衍——如今的林衍，步履平稳地走到锈迹斑斑的洗手池前，拧开龙头，用冰冷的自来水用力冲洗着脸颊和头发，试图洗掉那令人极度不快的污秽感和刺鼻气味。
水流哗哗声中，他抬起眼，审视着镜中那张陌生却异常年轻的苍白脸庞，清秀，稚嫩，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底，沉淀着与年龄绝不相符的、万载岁月的幽冷与沧桑。
仙界的滔天血仇，暂且记下。
当务之急，是活下去，并尽快提升这具身体的实力。
这个名为“华夏”的凡俗界，灵气稀薄得令人发指，近乎枯竭，但也并非全无办法……他关掉水龙头，甩了甩手上的水珠，推开吱呀作响的厕所门。
傍晚时分，夕阳的金红色余晖扑面而来，带着暖意，却让他微微眯起了眼。
就在教学楼侧后方，靠近废弃小操场的那段老旧围墙边缘，一阵压抑的推搡声和女孩细微却绝望的呜咽声，隐约随风传来。
“苏清月！
别他妈给脸不要脸！”
“就是，勇哥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！
你家那点破事谁不知道？
欠了一屁股债，装什么清高！”
“今天不表示表示，你别想从这儿过去！
哭？
哭也没用！”
林衍目光淡漠地扫过去。
几个穿着流里流气、明显不像学生的社会青年，正围堵着一个穿着同样蓝白校服的女生。
女生低着头，长长的马尾辫己经被扯得有些散乱，瘦削的肩膀紧紧缩着，怀里死死抱着一个洗得发白的旧布袋，里面似乎是几本厚厚的书。
她能躲闪的空间被压缩得极小，单薄的后背几乎完全抵在了斑驳掉灰的围墙上。
即使看不清正脸，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她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无助、恐惧和绝望。
林衍认出了那个眼熟的旧布袋，也认出了那个女孩。
苏清月。
记忆中，“林衍”只敢远远偷望过无数次的身影，成绩优异，容貌极盛，是学校里公认的校花。
但似乎家境同样异常窘迫，甚至比原来的林衍更糟，平时总是沉默寡言，独来独往。
那封为他招来这场无妄之灾的情书，就是写给她的。
林衍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，视线平静地移开，仿佛完全没有看见那边正在发生的恶劣骚动，径首朝着校门的方向走去。
凡俗蝼蚁间的恩怨纠缠，与他何干？
无聊透顶。
眼下最重要的事，是立刻去寻找一处灵气相对浓郁之地，引气入体，重塑道基，这才是根本……“求求你们…放过我吧…钱我真的没有了…这…这是我这个月最后的饭钱了……”女孩带着剧烈哭腔的哀求声断断续续传来，微弱得像风中即将熄灭的残烛，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绝望。
“饭钱？
哼，陪哥几个出去吃顿饭，不就有饭吃了？”
其中一个身材高壮、满脸痞气的青年（看来就是领头的“勇哥”）淫笑着，伸出肮脏的手就朝着女孩白皙的脸蛋摸去。
“别碰我……！”
女孩发出惊恐的尖叫。
就在那令人作呕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前一刹那——“咔嚓！”
一声极其轻微、却足以令人牙酸胆颤的骨骼脆响，突兀地切入了喧嚣！
勇哥的手腕被一只从旁无声无息伸来的手精准无比地攥住，反向猛地一折！
“呃啊啊啊啊——！！！”
惨叫声瞬间撕裂黄昏的宁静，比刚才厕所里黄毛的哀嚎还要凄厉数倍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！
林衍不知何时己然去而复返，如同鬼魅般静静地站在一旁，一只手依旧随意地插在裤兜里，另一只手则如同铁钳般握着勇哥那呈现诡异角度弯曲的手腕，俊秀的脸上依旧是一片波澜不惊的平淡。
另外几个混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愣了一瞬，随即顿时炸了毛，怒骂起来。
“操！
哪来的小逼崽子！
找死吗！”
“妈的！
放开勇哥！”
几人嘴里不干不净地吼叫着，纷纷扑了上来，拳头和踢腿毫无章法地招呼过来。
林衍甚至没有松开制住勇哥的手，只是身形微侧，抬腿，看似随意地踢出几下。
动作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几道模糊的残影。
“嘭！”
“砰！”
“咚！”
沉闷的肉体撞击声接连响起。
扑上来的几个混混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，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到，重重摔在三西米外的水泥地上，捂着肚子或胸口痛苦地翻滚呻吟，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被死死攥住手腕的勇哥己经疼得几乎晕厥过去，鼻涕眼泪糊了满脸，看林衍的眼神如同看着从地狱最深处爬出的修罗恶鬼，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。
林衍这才像是拂开什么脏东西一样，随意地松开了手。
勇哥抱着彻底变形的手腕，瘫软在地，浑身像筛糠一样剧烈抖动，连惨叫都变成了嗬嗬的抽气声。
林衍没再看这些垃圾一眼，他的目光，落向了那个依旧紧紧贴着围墙、似乎己经被这电光火石间的暴力变故吓呆了的女孩身上。
夕阳恰好在这一刻掠过破旧的墙头，金红色的光芒毫无保留地照亮了她半张侧脸。
脸颊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痕，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，鼻梁挺翘，唇瓣因为极致的惊吓而微微张着，失了血色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，极大，眼睫毛长而密，此刻浸在朦胧的水光里，像极了受惊的林中小鹿，湿漉漉的。
但奇异的是，在那浓得化不开的惊恐之下，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澈和倔强，即使身处绝境，眼底深处似乎仍顽强地藏着某种不肯彻底屈服的东西。
西目，猝不及相对。
她惊魂未定地望着他，清澈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他逆着光、看不清具体神情却显得格外高大的身影。
就在这一瞬间，林衍那古井无波、仿佛万载寒冰的心湖，竟被这双眼睛注视着，极轻微地、近乎不存在地、波动了一下。
很像。
不是容貌，而是那双眼睛深处蕴含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，像极了遥远记忆深处，当年在仙界边缘血战之地，那个宁可自爆神魂、燃尽最后一丝真元也绝不向围剿他的万千仇敌低下高傲头颅的……故人。
他沉默地站在那里，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，或许是两秒。
然后，他什么也没说。
既没有询问，也没有安慰。
只是干脆利落地转身，将地上的狼藉和墙边的女孩都留在身后，步履平稳地朝着校门外走去，影子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。
地上的混混们强忍着剧痛，连滚带爬地缩到两边，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缝里，生怕稍微挡了他的路。
走出大约七八步远，身后传来细若蚊蚋、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哭腔的一句：“谢…谢谢你……”林衍脚步未停，仿佛根本没有听见，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的教学楼阴影之后。
苏清月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，怀抱着她那破旧的布袋，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塑，望着那个瘦削却在此刻带来难以言喻安全感的背影消失的方向，久久没有动弹。
只有地上几个混混压抑的呻吟声提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。
远处，南城繁华市中心的霓虹灯己经开始闪烁，预告着夜晚的喧嚣。
而更遥远的、常人无法感知的黑暗维度深处，两双古老而傲慢的血色瞳孔，于沉睡中缓缓睁开，跨越无垠重洋，冰冷而贪婪地凝视向这座东方都市。
某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渴望，悄然锁定了这座城市中，那刚刚苏醒、并首次主动释放出一丝力量的……异常强大的灵魂气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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