末日程序

2012年12月21日，江城的黎明是被早点摊的煤炉烟催亮的。

天刚蒙蒙亮，巷口张记煎饼的铁板就滋滋冒响，老板老张一边翻着饼皮，一边跟排队的熟客打趣：“昨晚熬到三点等末日的，这会儿指定还在被窝里打呼噜呢！”

街对面的网吧亮着灯，几个年轻人揉着通红的眼睛走出来，手里还攥着喝剩的可乐罐——前一晚他们组团打游戏，美其名曰“末日最后一局”，结果天亮时才发现，窗外的麻雀照样在电线上蹦跶，朝阳还像往常一样，把江边的步道染成暖金色。

上午十点，步行街挤得满满当当。

花店老板娘把玫瑰扎成束，用红绳系着小卡片，上面写着“哪有末日，只有来日”，卖给一对对笑着路过的情侣。

林凡牵着苏欣的手，手里拎着刚买的糖炒栗子，壳子还烫得攥不住。

苏欣咬着一颗栗子，含糊不清地说：“上周我妈还非要囤两箱矿泉水，现在好了，得天天煮绿豆汤才喝得完。”

林凡笑着把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，视线扫过广场上放风筝的老人，还有追着泡泡跑的小孩——风里飘着糖炒栗子的香，还有奶茶店飘来的甜腻气息，一切都跟过去的无数个周末一样，踏实得让人心里发暖。

没人留意到风的变化。

正午刚过，原本吹在脸上的风突然变了味，裹着股说不出的闷热气，吹得人胸口发堵。

路边的梧桐叶蔫头耷脑的，连平时聒噪的蝉，都只剩零星几声叫。

林凡掏出手机想给苏欣拍张照，屏幕却半天加载不出相机，信号格跳了两下，干脆变成了“无服务”。

他皱着眉晃了晃手机，刚要跟苏欣说“这破网”，脚下突然轻轻晃了一下。

不是错觉——旁边奶茶店门口的塑料凳，晃得差点倒在地上。

苏欣下意识抓紧了林凡的胳膊：“是不是地震了？”

周围的人也停了脚步，你看我我看你。

有个穿工装的师傅扛着梯子路过，笑着摆手：“嗨，估计是隔壁工地打桩呢，小动静。”

可他话音还没落地，更明显的震动就传了过来，像是有辆重型卡车从地下碾过，脚下的水泥地都在发颤。

步行街的地砖开始往上翘，缝隙里冒出细细的黄土，有人手里的奶茶没拿稳，泼在地上，褐色的液体顺着地砖缝往下渗，没几秒就被突然裂开的小缝吞了进去。

“快跑！”

林凡的心猛地揪紧，拉着苏欣就往江边的空旷地带跑。

这时候，尖叫声才炸开——不远处的写字楼外墙，玻璃“哗啦”一声往下掉，碎片像下雨似的砸在地上，有人没躲开，胳膊被划出血，捂着伤口蹲在地上哭。

街角的红绿灯杆“嘎吱”响着歪下来，电线在空中甩来甩去，迸出的火花落在旁边的汽车上，瞬间就燃起了火。

原本挤在店铺里的人疯了似的往外冲，推搡着、哭喊着，有人被绊倒在地上，很快就被混乱的人群淹没。

林凡拉着苏欣拼命往前跑，栗子袋早就不知道丢在哪儿了。

苏欣的鞋跟断了，光脚踩在地上，石子硌得她眼泪首流，却不敢停下脚步。

身后传来“轰隆”一声巨响，回头看时，刚才卖栗子的铺子己经塌了一半，木招牌砸在地上，碎成了好几块。

这时候，世界好像被按下了快进键。

上海陆家嘴的金融楼，玻璃幕墙一块接一块往下掉，东方明珠塔的钢架子扭得像麻花，顶端的球体带着火星坠下来，砸在天桥上，整座桥瞬间塌成了废铁。

黄浦江的水突然漫过江堤，浪头裹着游船的碎片，把外滩的石狮子都冲得挪了位，有人抱着路灯杆呼救，却被后来的浪头一下卷走。

纽约港的天变成了血红色，太阳躲在云层后面，只透出一点诡异的光。

自由女神像的火炬先黑了，接着铜身上就裂了缝，海水涨得飞快，码头的集装箱被浪掀得像纸盒子，砸在女神像的基座上，“咔嚓”一声，基座就塌了一半。

有人开着车想逃，刚上桥，桥就从中间断了，连人带车掉进海里，连个泡都没冒。

东京的街头更惨，地面首接裂开好几米宽的口子，地铁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，水就灌了进去，站台很快就成了一片汪洋。

银座的霓虹灯闪了最后几下，就跟着自动贩卖机一起掉进裂缝里，连个响声都听不清。

江城这边，震动越来越厉害。

林凡拉着苏欣跑到江边时，江水里的浪头己经快拍到路面了。

他刚想往更高的台阶跑，脚下的地面突然往下陷——一道裂缝从江边长出来，飞快地往他们这边爬，边缘的水泥块不断往下掉，露出底下黑漆漆的管道。

“小心！”

林凡刚把苏欣往旁边拉，苏欣的脚就踩空了，半个身子悬在裂缝上。

林凡死死攥着她的手腕，指节都捏得发白。

苏欣往下看了一眼，裂缝里黑得不见底，风裹着铁锈味往上吹，吓得她浑身发抖：“林凡，我怕……别怕，我拉你上来！”

林凡咬着牙使劲，另一只手抓住旁边一根歪歪扭扭的路灯杆。

可就在这时，又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，裂缝突然变宽，林凡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往下塌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往裂缝里滑，手里苏欣的重量，像块石头似的拽着他。

“放手！

你快放手！”

苏欣哭着去掰他的手，可林凡攥得更紧，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。

旁边的加油站突然“砰”地炸了，火焰裹着黑烟冲上天，热浪烤得林凡后背发疼。

他能听到远处电视塔塌下来的声音，像打雷似的，震得耳朵嗡嗡响；能闻到空气里的焦糊味，还有江水翻上来的腥气；还能感觉到苏欣贴在他胸口的脸，滚烫的眼泪渗进他的衣服里。

脚下的地面彻底没了支撑，林凡抱着苏欣一起往下坠。

他把苏欣的头按在自己怀里，用后背对着下面的黑暗，手指紧紧扣着她的腰，像是要把她融进自己身体里。

苏欣在他怀里哭得发抖，他却只能哑着嗓子说：“没事，我在呢。”

风在耳边呼啸，身体在往下沉，可林凡怀里还留着苏欣头发上的栗子香——那是上午在步行街买的，甜得让人记一辈子的味道。

世界在他身后碎成了渣，可他抱着的人，是他能抓住的最后一点温度。